第27章 夜半惊梦,无声守护

黑丞相逼我登基后 莲前飞花 4312 字 2025-06-07 17:05

冬月将尽,寒流却愈发肆虐。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席卷了京城,积雪深可及膝,天地间一片混沌苍茫。丞相府的书房暖阁,成了风暴中心唯一宁静的港湾。炭火烧得比往日更旺,烘烤得空气都微微发烫。

连续数日的暴雪阻断了宫中的课业和晏哲繁忙的公务。萧澜被“困”在了丞相府。白日里,他或在书房临摹晏收藏的前朝名臣奏疏,或听晏哲剖析朝局,讲解历代兴亡得失。晏哲的教导依旧严苛,每一个论点都要求他深思熟虑,每一个批注都精准如手术刀。然而,在那份冷硬之下,萧澜却隐约捕捉到一丝不同——晏哲讲解时,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了;当他因思考而眉头紧锁时,案头那杯温热的茶水总会适时地被推近;甚至在他临摹字帖手腕酸涩时,晏哲会状似无意地提点一句“习字如用兵,张弛有度”。

是夜,风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,反而在窗外发出凄厉的咆哮,如同万千怨魂在哭嚎。暖阁内只点了一盏小灯,光线昏暗。萧澜被安排在暖阁的软榻上歇息,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。晏哲则在外间书案前,就着灯光批阅几份加急的边关塘报。炭火的暖意和连日的疲惫让萧澜很快沉沉睡去。

然而,睡梦并非净土。静思园腐臭的空气、病患溃烂的脓疮、金燕子斗笠下苍白的脸、父皇蜡黄病容下浑浊绝望的眼神……还有今日马场上那失控的下坠感、晏哲下颌刺目的血痕……无数破碎而狰狞的画面交织在一起,将他拖入无边的梦魇。他仿佛又置身于那座活死人墓般的静思园,无数双流着脓血的手从黑暗中伸出,要将他拖入深渊!他想呼救,喉咙却像被扼住,发不出一点声音!

“唔……不……放开……” 压抑的、带着哭腔的梦呓从软榻上传来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紧接着是身体剧烈的挣扎,锦被被蹬开一角。

外间书案后,晏哲执笔的手猛地顿住。一滴浓重的朱砂墨滴落在雪白的奏疏上,迅速洇开,如同一个丑陋的血点。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笔,动作快得带倒了笔架上的紫毫。他站起身,没有点灯,借着外间透进的微弱光线,悄无声息地走到软榻边。

昏暗中,萧澜眉头紧锁,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,脸色苍白如纸,身体在锦被下不安地扭动,双手死死揪着胸前的衣襟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那压抑的呜咽和惊惧的颤抖,像受伤幼兽的哀鸣,一下下撞击着晏哲冰封的心房。

晏哲静静地站在榻边,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,将萧澜整个笼罩其中。他深潭般的眼眸在黑暗中凝视着少年痛苦挣扎的睡颜,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——有冷峻的审视,有洞悉梦魇根源的了然,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、如同冰面被重锤敲击般猝然裂开的……钝痛。

他伸出手,动作极其缓慢,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迟疑。那骨节分明、在朝堂上翻云覆雨、执掌生杀的手,此刻悬在半空,微微蜷曲着,指尖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。最终,那只手没有落在萧澜的额头,也没有去推醒他,而是轻轻落在了少年紧攥着衣襟、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背上。

没有言语,没有安抚的动作。只是覆盖。用自己微凉却稳定的手掌,覆盖住那只冰冷、汗湿、充满惊惧的手。

掌心传来的冰冷汗意和细微的颤抖,像电流一样刺入晏哲的神经。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底那翻腾的、陌生的情绪。然后,他用一种极其低沉、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调,如同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咒语,又像是在对梦魇本身宣告:

“魑魅魍魉,安敢近身?退散!”

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穿透力,仿佛蕴含着无形的力量。

奇迹般地,那覆盖下的冰冷颤抖的手,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和支撑,微微松开了紧攥的衣襟。萧澜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,急促的呼吸也平缓了一些,虽然依旧沉浸在梦魇中,但挣扎的幅度明显减弱了。那压抑的呜咽也渐渐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呓语。

晏哲没有收回手。他就这样站着,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,任由自己的手掌覆盖着萧澜的手背,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脉搏跳动,以及那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。暖阁内只剩下炭火低沉的嗡鸣、窗外风雪凄厉的咆哮,以及两人交叠的手下,那无声传递的、微弱却坚定的暖流。

时间在寂静中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,萧澜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安稳,紧锁的眉头彻底松开,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。

晏哲这才极其缓慢地、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。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少年手背的冰冷汗意和那脆弱脉搏的跳动。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传递过无声力量的手掌,眼神复杂难明。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,被刚才那一幕彻底搅动了,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平静无波。

他转身,动作轻缓地替萧澜掖好被角,将被风雪卷起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。然后,他走到窗边,轻轻推开一线缝隙。冰冷的、裹挟着雪粒的风瞬间灌入,吹散了他心头那丝莫名的燥热。他望着窗外混沌一片的黑暗,风雪如怒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。那张冷峻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,翻涌着比这暴风雪更深沉、更难以捉摸的暗流。他知道,有些东西,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,己经悄然改变了。这份改变,是好是坏?是福是祸?他无法判断,也无暇细想。他只知道,榻上那个在梦魇中挣扎的少年,此刻安稳的睡颜,竟让这肆虐的风雪,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刺骨了。

他轻轻合上窗,将风雪隔绝在外。暖阁内,炭火依旧温暖,少年呼吸平稳。晏哲走回书案前,却没有立刻坐下。他静静地站在阴影里,目光再次投向软榻的方向,久久地凝视着。那目光深处,冰冷的算计与某种陌生的、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软,正在无声地交锋。